4

沈清婉又换上了大婚那日的嫁衣。

金线绣制的凤凰仰天长啼，大红的宫裙曳地，层层叠叠，染了一地的尘灰。

女人坐在窗前，许是因久病未愈，面色有些憔悴。

三千青丝仅用一只木簪半挽着，黯淡的眸子失了神似的凝视着日渐消瘦了的紫曼陀罗。

如玉的指尖轻轻划过纤白的手腕，沈清婉勾唇浅浅的笑，一如当初极乐之宴上，艳绝京华。

“爹爹，是清婉不孝，让沈家蒙受不白之冤，让沈氏满门无一活口，让您，战死沙场，爹爹，不孝女，这就来找你了……”

玉器的碎裂声陡然响起，殿外的唐衣猛地抛下了手里的东西，疯了似的跑到殿前，含着泪推开了漆红的宫门。

下一秒，眼前的一幕，却直教她浑身的血液倒流。

“嘭——”仿若失了全身气力地瘫在地上，唐衣捂着嘴，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前瘦削的人儿，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的往下掉，“小姐——”

声音哽咽地几近听不清楚。

温热的液体顺着女人葱白的指间滑落。

沈清婉疼得蹙起了眉尖。

氤氲着的雾气渐渐地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
隐隐约约地，她好像听到了唐衣的声音。

她一定恨极了我这个懦弱的主子了吧。

沈清婉想。

眼皮沉重地快要掀不开了。

手腕上的疼痛，随着意识的涣散而慢慢减弱了。

女人疲惫的阖上了眼，眼底的青黛尚未消去。

带着白玉镯的手，也无力地垂落。

“椅桐，我好冷啊，椅桐，椅桐，你在哪儿啊……”

声音越来越低，一点点的被呼啸的北风吞食殆尽了。

一滴血溅到窗边的紫曼陀罗上，暗光闪过，血珠尽数浸染入花蕊处。

大燕二十八年，皇后沈氏清婉病逝，谥号嘉敏。

其侍女唐衣爱主心切，竟得了疯魔之症。

元帝大恸，终日不思茶饭，拟旨下诏将皇后葬入皇陵，举国同悲，念及侍女唐衣侍奉主子多年，特批留守旧宫。

5

“小姐最喜欢吃栗子糕了，要留给小姐——”

唐衣一把从年老的嬷嬷手里抢过盘子，痴痴地笑。

“唉，也是个可怜人，”那嬷嬷面色惋惜地摇了摇头，提起食盒蹒跚朝宫外走去。

只是，那步伐，却无比沉重。

“小姐，小姐，呜呜呜——”唐衣踉踉跄跄地跑进殿内，怀里还捧着栗子糕，“小姐，你在哪儿？你不要唐衣了吗？呜呜呜，唐衣好想你……”

衣衫不整的人儿，一会儿哭，一会儿笑。

粉色的衣裳被树枝划破，沾了地上的尘土。

“小姐，你最喜欢粉色了，看，唐衣好不好看……”

6

头昏昏沉沉的，男人烦躁地皱紧了眉头，抬手揉了揉额角，方才睁开了眸子。

妖冶的紫，疏离淡漠，直教人一眼就沉陷了进去。

“这一睡，怎的竟睡了如此久。”

嗓音如珠玉坠地，又夹着刚睡醒的嘶哑，撩得人面红耳赤。

“也不知，她是否安好——”

男人仰头看着天边的弦月，语气惆怅。

窗边的紫曼陀罗轻轻摇曳在夜风中。

宫殿上方的素白灯笼，摇摇欲坠……